一碗连锅面

来源:呼延丽 浏览: 3

    在每个人成长的历程中,总会有那么一种味道,潜藏在记忆的深处,静静地散发着淡淡的清香,若隐若现,挥之不去。可能在某一个时刻,那种淡淡的味道突然被唤醒,强烈地刺激你的感官神经,让你激动不已,让你泪流满面。而我记忆深处的那种味道就是一碗西红柿熬茄子的连锅面,里面调和着奶奶和我浓浓的祖孙情,对于我来说连锅面就是奶奶的味道。

    奶奶离开我已经快二十年了,然而每每吃起连锅面,脑海中总是能浮现出奶奶的音容笑貌,想起小时候奶奶对我的百般呵护,就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,并从眼眶中流出,那流淌的不叫眼泪,那是我对奶奶无限的感激和无尽的思念。

    奶奶是一个民国出生的小脚老太太,在她摇摇晃晃的一生中,小脚并没有影响她操持家务,她始终干净利落。在拉扯大自己的四个儿女后,又义无反顾地照看孙子辈,而我就是那个被奶奶带大的孙女。奶奶对她的儿女儿媳、孙子孙媳、重孙无一例外的好,侄子外甥等更不用提了。困难时期难得有一瓶罐头,她会给家里每一个人留一口。当你刚从大门洞里闪出,还没等你进门来,她已经麻溜地从柜子里拿出来,利索地舀上一小勺子,急切地等着给你喂,你若躲开不吃,她急得直跺脚,嘴里念叨着“你不吃,要把我噎死了”。直到等你吃了她才心安了,再把罐头扣上盖放回原处,给还没吃的家人留着。她的爱不仅仅局限于对家人,平日里她与邻为善,助人为乐,有点啥好东西,总喜欢给这家送点,那家留点,人家有困难,只要她可以帮得上,总是乐此不疲,所以在街坊四邻中有很好的口碑。

    70年代的宜川,有个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“转担子老李”,隔三差五会来我们村子叫卖小百货和儿童玩具。每次他来,我和弟弟总爱拽着奶奶的衣摆,哼哼唧唧地缠着奶奶要糖吃,或是要扎头发的橡皮筋。当时家里很穷,奶奶实在拿不出零钱,就会把她平时梳头时掉下的头发积攒下来,给我们换糖吃。有一次实在被我和弟弟缠的不行,奶奶哄着说:“那实在不行了剪上我的一绺头发给你俩换糖吃?”我俩一看奶奶真的要剪头发才消停下来。我们就这样顽皮,奶奶也不发火,在我们跟前她永远没脾气,即使有烦心事,只要见到我们几个,总是乐呵呵的,隔辈亲是真的亲。

    小时候我长得很讨人喜欢,舞跳得好,翻跟头更是一绝。过年过节经常在公社的戏台子上表演,方圆十几里都知道我这个翻跟头的小丫头。奶奶总爱给邻里夸我。村里有一位和奶奶年龄相仿的老人,神志有点儿不清,但只要见到我就会问:“这是乐梅(我的乳名)吧?你奶奶说她只有一个孙女,可挖到她心里了(宜川方言:非常可心的意思)。”可见奶奶把我疼在骨子里了。自我记事起,我便一直跟着奶奶睡,直到结婚前有一天,奶奶对我说:“梅儿,快结婚了,到妈妈家里住上几晚,陪陪妈妈吧。”后来在外地工作了,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,再也没有机会和奶奶挤在一个炕上睡,直到现在想起还是有些遗憾和留恋。

    记忆中的童年都是在漫山遍野中疯跑度过的,累了、渴了、饿了才跑回家,这个时候奶奶的连锅面就端上来了,呼噜呼噜地咥上两碗,肚子吃得圆鼓鼓的,直到打上一个饱嗝才放下碗。连锅面最能安抚我饥饿的肚子,也温暖了我整个童年,并伴随着我健康成长。

    成家以后,有一年暑假带着儿子回老家,奶奶又给我端过来一碗热腾腾的西红柿熬茄子连锅面。她向来是家里最热情的“投喂者”,总怕人吃不饱,会三番五次的给你往手里塞,甚至往嘴里喂,那股热络劲让人实在招架不住。可那天,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多劝,放下碗就默默地回了她的窑里。后来我才理解原来奶奶是觉得我现在生活条件好了,吃得好,穿得好,未必还能看得下她做的连锅面,她老人家可能有些失落,也有些自卑。今天想起那一幕仍然是眼泪止不住地流,总觉得老人年龄大了,在儿孙面前缩手缩脚甚至有些胆小卑微。

    其实那天奶奶走后,我还是放下妈妈做的饭,端起奶奶的那碗面吃了。不知为啥那碗面就那么好吃,我总以为是农村摘得时令西红柿和茄子的缘故,西红柿的汤汁很特别。但后来多少年来,无论用自己种的做,还是吃别人家巧媳妇做的、大酒店里大厨做的,再也没吃出半分当时的味道。现在才懂,那味道里藏着奶奶怕打扰、又想疼我的心。这份爱是无可替代的调味剂,是独属于奶奶的味道。时光知味,这份爱也愈久弥香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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