浆水鱼鱼

来源:王璐 浏览: 2

    中年之后,有时倒想尝尝母亲当年做的浆水鱼鱼。她的身体却一天天愈加令人担忧,头脑痴呆、四肢僵硬得厉害,甚至连手抓筷子都十分困难了,只能用勺子勉强自食,笨拙得像个孩子。想吃她做的鱼鱼,此生,已不可能。

    浆水鱼鱼,作为一道地方传统小吃,向来就是三秦父老四季喜欢的美食。尤其是夏天,吃鱼鱼,喝浆水汤,美味沁人心脾,酸爽舒服至极,既能缓解酷热烦躁,又可开胃提升食欲。吃起来,只需用竹筷或勺子送到嘴边,轻轻一吸就入了口,无需费牙多咬,舌头卷压几下就碎了,轻松滑下喉咙。人到了中老年,牙齿多少都有点毛病。这大概,是浆水鱼鱼额外受宠的又一因素。

    做鱼鱼的主料是玉米面,或一般淀粉。两种鱼鱼口感各不相同,各有特色——玉米面鱼鱼略显粗粝,却有玉米的甜香;淀粉鱼鱼,则以其劲道细腻见长。

    鱼鱼的做法简单易学,秦岭深处的乡间妇女,几乎人人都会,一个比一个拿手。母亲爱吃鱼鱼,年轻时就是做鱼鱼的把式,每一次家里刚磨好玉米面,她都少不了要做几顿鱼鱼吃。

    水在大铁锅里煮沸时,母亲一边慢慢往锅里撒入玉米面粉,一边用长筷子或棍子不停地搅,凭经验,直到稀稠合适为止。然后加入适量碱面,待面糊在锅里咕咕冒着气泡,煮熟溢出香味,再舀到漏瓢里,用铁勺背慢慢按压。漏瓢是用火筷烧红,在葫芦瓢上均匀烙出小孔做成的。黏稠的面糊从小拇指粗细的窟窿里挤出,漏进事先备好的大盆凉开水里,一盆鱼鱼就形成了,状若小鱼,又如蝌蚪。因而得“鱼鱼”之名。陕南人叫它时,多习惯于在后面再加个“儿”字,更显亲切顺口。

    打面糊,是做鱼鱼至关重要的环节。撒面与搅动,得同步进行,才能尽量减少出现面疙瘩。同时还要把握好稀稠与火候,稀稠不合适,鱼鱼自然不好。稠了,不好漏出,太硬;稀了,又软得上不了筷子,入口也没了感觉。无论太稀或太稠,必然都有失筋道。跟做豆腐一样,拿捏好火候也尤为关键,锅底烧出了焦煳味,口感就难免大打折扣。

    趁鱼鱼在水里冷却定型,再用另一口锅烧好油,根据爱好和口味,辅以葱、姜、蒜等炒好浆水。浆水的好坏,不用说也是决定鱼鱼香否的重要因素。那时母亲用河里采回的水芹菜,或地里拔的野刺苋窝出的浆水,菜香浆清,又能在缸里存放十天半月不坏。盛夏里,我们常舀出半瓢乳白的浆水,咕咚咚当饮料一饮而尽。前不久网上曾有一则消息说,有专业人士研究表明:浆水菜里含有大量利于人类身体健康的乳酸菌。虽不知真假,但我相信应是不无依据的。

    冷好的鱼鱼,既可捞在碗里凉吃,也可烩入锅中热吃。这完全根据季节,或个人喜好而定。不管热吃凉吃,若再泼上红红的辣椒油,就连对鱼鱼兴趣不大的年轻人,往往也忍不住,要呼呼噜噜喝上一碗半碗。

    如果趁热把炒浆水及其他汤汁,直接浇在打好的玉米面糊上,又是另一吃法。谓之搅团,也别有风味,喜食者仍不在少数。

    因鱼鱼好消化,往往吃两大碗鱼鱼,过不了半天肚子又空得咕咕叫。所以,过去人们常说:“鱼鱼不是饭。”体力活重的人,吃了鱼鱼,多少还得吃点其他硬实东西帮衬,要不早上根本顶不到晌午。小时候我很反感吃鱼鱼,母亲若做鱼鱼,通常会炒洋芋给我“开小灶”,或再做一些炒面给父亲。这里所说的炒面,当然不是现在的炒面条,而是用豆渣、麦麸、玉米面、碾碎的豆类,甚至还有某些树皮掺和在一起,以油盐炒熟呈散状,吃下禁饿,不易消化,却是父辈们早晚上山,随身携带果腹的干粮。

    如今,葫芦水瓢和用它烙制的漏瓢,已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。取而代之的,则是不锈钢或铝制品、塑料,漏鱼鱼格外轻便顺畅,用后更便于清理,干净卫生。浆水鱼鱼,在丰富多彩的三秦饮食领域里,依旧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。

    我生活的小城丹凤,冬夏常见有人骑着三轮车,走街入巷叫卖浆水鱼鱼。遇上对口味的,就在一边停下来,取下凳子招呼客人坐下,麻利地从桶里锅里舀出,端上。待客人抹了嘴,满意起身,三轮车又摇晃着再向别处驶去。日复一日,寒来暑往,艰辛自不必说,日子倒充实美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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